李建国

专屯写手训练/抽风段子/脑洞及梗的小号 莫关注 打一枪换一地儿

【叶万】小桥流水,还有什么(一发完)

*意识流预警//情节在后半段

*是不是暗恋的开端呢





---------------以下正文---------------





    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冷下来。

    客院的门只是关上,没有落锁,哐里哐当的,让扁平的气流穿堂而过,像是迎面灌下一立方的井水,冷气倏地楔入骨头,人一下子清醒。

    后半夜的清醒恍若处在梦境结束的紧要关头,什么都没有做,却闹得一身冷汗,心慌得厉害,茶水冷透,几乎出现颜色的分层,端起来尝一口,出于无伤大雅的好奇,结果胃袋也拧巴得清醒过来。

 

    倒掉算了,已经这个时候。

 

    万宗华从椅子里坐起来找外套穿,椅背上没有,凭空消失,好好的一件外套怎么从世界上悄无声息地隐去了呢,就只是打个盹的功夫,四处都不见了踪影,莫名其妙,根本无迹可循,外面肯定也已经冷下来,所有物事都目所能及地笼上一层寒霜,他愁眉苦脸地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角,想什么时候要重新再扫一遍地板。

 

    这屋子不留人,也是怪事。

 

    突然有这样的想法——陡然降下的气温,猝然蒸发的外套,还有那位一刻都不想多留的人,无一例外,万宗华皱起眉,回忆叶问当时的脸色,的的确确,肯定是一刻钟都不肯在这件屋子里待着,要不是看在若男的面子上,估计连进都不会进来,看都不会往里面看上一眼,充其量出于礼貌,在门口打声招呼,随后立刻拔腿走掉,想必是如此。

    问题出在这间屋子上,他环顾四周,感受到凛凛然有逐客令的征兆,这屋子不留人,不如就此离开,回家去踏踏实实休息到天亮,剩下什么手续啦,亟待解决的冲突啦,官方信函啦,什么的什么的,全部都不管,如果能这样一走了之,简直可称得上幸福。

 

    “可有尝试过走出唐人街?”

 

    没头没脑地想起这句话,连语音语调都还是叶问当时说出口的那个样子,新鲜出炉,原封不动,这场景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通过千百回,印象可是格外的深刻,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。

    万宗华把笔一扔,生起气来,狠狠地开始着手收拾东西,钢笔在草稿纸上洇了不止一个圆滚滚的黑圈,大小不等,参差排列,他怀疑自己手上肯定也沾了墨,摊开手掌,翻来覆去看了好久,干干净净,如同丢失外套的椅背一样干净,甚至干净得不自然,好像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——譬如说本该有一滴墨水,现在却没有,就这么不自然。

    打量了几眼成果,眉头皱得更紧,纸上的字体越往后越乱七八糟,丑得要命。

 

    祸不单行啊,真是。

 

    抄写工作真是有个满神奇的地方,平静的时候可以坐下来,无不快乐地完成,一行一行带着演奏般的愉悦感抄下去,但当心绪杂乱无章时,寄望于借抄写东西来恢复平静,纯属痴人说梦,眼下就是这种两难的情况。万宗华向来喜欢将抄写作业留到后半夜,监督自家闺女练完一套不论几式的太极哈欠连天地回家去睡觉,他自己在总会多待上几个小时,誊好这一整天内需要留手写备份的文书,等于一种主动的整理和总结。

 

    现在是出于一个古怪的缘故,导致所有事情都趋于杂乱无章了,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自然就是心绪,连基本的抄写工作都不能完成,已经乱到了这个地步,是一颗有绝对关键性的纽扣在发生崩落。

    具体是什么缘故,他自己也想不明白,总之从昨日,或者也许是昨日的昨日,甚或是很久以前,他打听到那个擅自编写英文版武术教材的小子到底师从于谁的时候,这个改变就注定要发生。 

    齿轮早在起点就开始转动了,他听见不存在的,吱吱呀呀的机械声。

 

    心烦,终究还是来到街上,“走”是个核心字眼,他想,一定要走,一定要跨出这一步,跨出这一步兴许就能越过尴尬的半山腰,彻底促成转变的完善。没有找到外套,索性穿着一件长衫就逃命似地闯出门,漫无目的地开始瞎逛。

    说起当初打听李小龙师父是谁,算是一个艰辛的过程,众说纷纭,又不好意思直接跑去武馆问,这种事不好计较,他心里有气,觉得这风风火火的愣头青坏了一条街的规矩,那规矩是这里安身立命的根本,他和同时期的人们冒死以自己作为生活的实验样品,提取出认为可以推广的理念,李小龙则是那个偏离规律的数据。

 

    叶问啊。他最后从馄饨摊老板和煎饼铺老板娘的聊天里确定了这个名字。叶问,就那小子的师父,叶问啊,叶——反正离得八丈远,远在内陆,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,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。

 

    整件事都让人窝火,诸事不顺,不该发生的一直在发生,难保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。路边仍然乌烟瘴气,处处都显示着余震可能来袭的信号,通宵加固承重墙的装修工人裹着薄棉袄,站在路边吸烟,高低不齐的红点在空气里翻飞。

    他从这条街道上走过,其中一些工人认出他来,点头向他致意,万宗华略有些心不在焉地施以回礼。

    一到晚上好像就谁都不认得谁似的,世界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,犹如医用的橡胶手套外又多罩了一层橡胶手套,闷得透不过气。汪洋中的一只孤岛,日光晒着水面上的地表,月光浸入海水,晒着水面下的地表,这是颠倒的两个世界,硬币的两面。

    在夜里穿白色很扎眼吧,从远处也看得一清二楚,还是应该更融入进去,走到中心搭建演出舞台的地方,才感觉多少舒服一点。

 

    准备过小石桥的时候,远远地就看见那上面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,棉制的——大约是棉制,隔得老远,不能分辨出来——铅色长卦,整条唐人街,除开叶问,还有可能错认成谁呢,基本没那可能。

 

    万宗华就此停步,呼吸音都压低,顾虑重重地守在这里,不清楚在等什么,他自己全然想不明白,但是却一步也不能上前,也一步都不能后退,被液态胶水粘在原地一般,僵硬地站着,叶问在离他数十米开外的小桥上,吸烟。

 

    是在吸烟吧,青色的雾不能融于早秋的冷冽空气,袅袅地在周围飘散开来。

 

    大晚上的,竟然跑这里来抽烟。

    或许是住了什么不允许抽烟的旅馆,万宗华心想,那倒也不足为奇,只不过怎么既然要跑出来抽烟,却也只穿了件长衫,该不会是外套发生了同样的遭遇,离奇地走失了吧。

    他心里突然萌现出新的快乐,外套可能原本就是不被任何屋子接纳的异物,稍有不留神,都要丢失的。

    叶师父究竟是无法入睡,还是提前惊醒,他无从推测,不妨把二者混为一谈,上了年纪的人,莫可言喻的情绪错综复杂,不能轻易地梳理出源头,亦不能厘清当中的乱线,到最后,整也懒得整,就丢在那里,乱糟糟的,生命的最后关头,遗留的是一派乱糟糟的场景,万宗华爱好整洁,受不了这种想象,因此必须尽量地简单化这些人际关系。

    想通这一点,他又停下来观察,观察下一步,除了吸烟,叶问就纯粹地盯着流水出神,别无其他行为,烟蒂用示指和中指夹着,没用什么力,轻巧地陷在指缝里,似乎随时都有纵深掉进流水殒命的风险。

 

    后半夜的冷气逐渐强化。

 

    自己杵在这里,对方杵在那里,两两不相干,万宗华便由此想起几个不相干的故事来,新近看的,香港那边的报纸版面正在连载豆腐块小说,什么名字记不住,说远远的在桥上站着一个武夫,对面又走过来一个挑担的农民,另外还有一个旁观者在几里地外瞧着,这三个人面面相觑。应当仅仅是那两个人面面相觑,因为第三个人站在监视全局的角度,只是觉得那两个人的对峙有意思,故而不肯离开。偏生那两位对家死扛着互不相让,几个小时下来,谁也不愿退后一步,直到农民扛不住担子的重量,耍横说什么要是你挑着担,必定不能赢过我,总之是诸如此类的话,那武夫当即夺过担子,单手平举,稳稳当当,农民这才意识到对方原来是个绝世高手,那个旁观者也饶有兴致地在几里地外看了几个小时的比拼,三个人都很莫名其妙,着实莫名其妙,正如自己现在杵在这里,名不正言不顺的,一点意义也没有,就光是主观上不愿离开,“主观”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。

 

    更何况这里没有第三个人,是他单方面的“监视”,人家叶师父好端端地在桥上站着,摊上他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,突然“第三个人”从他斜后方闪出来,是个拎水桶的小帮工,一晃一晃地,低低地吹着口哨,刚走过去没几步,领子就给万宗华薅住了。

 

    “哎哟喂你大爷——嗳,万会长啊!”小伙子眼睛瞪得浑圆,登时吓得不轻。

 

    万宗华慌忙去捂他的嘴:“喊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喊不喊,怎么了呢会长?”

    “没看见有人吗。”万宗华朝桥上扬了扬下巴。

    “啊,这样,那座桥可不窄,错个身就能过去。”小伙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,复有拎起水桶,万宗华薅着他领子的手紧了紧,没松开。

    “你再打扰到人家。”

    “不打扰,打扰他,他在那里干什么呢,就杵着呗,不打扰他杵着。”小伙子一头雾水地往叶问的方向使劲看了两眼,也没看出名堂,万宗华急得一句话说不出来,这不好解释,光看场面,留意一点就能看出症结所在,这小孩实在不机灵,那可不就是,杵着吗,杵着的时候,尤其杵在桥上的时候,是最不能被打扰的,当然不能这么解释,没有人懂。

    “总之你等一下,不差这几分钟。”万宗华冷着嗓音交代,那小伙子只得臊眉耷眼地停下手头的活计,同他一起站在这里,远远“监视”着。

 

    叶问一支烟抽得差不多,随手捡了块碎石头盖灭,撩开长衫的衣摆,从斜侧的兜里掏出一块细白的手绢,烟头就搁在那里,包了两折,揣回身上,烟盒还握在右手掌心,捏了捏,拿到眼前再三端详,总算是没掏出第二根来,其实已经摸出来一点,不知道考虑了些什么,又郑重其事摁回去,万宗华浅浅地摇了摇头,下意识叹气。 

 

   白昼即将来临,他要点上一根烟庆祝日出吗。

 

    “会长啊,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忙。”他懒得多说,负手而立,小伙子没他的指令不敢轻易上前,好在这时候没几个人在街上,否则说不准,全都得让万宗华拦在这里。

    “是在拍影楼照吗,难道。”小孩凑过来小声问。

    “胡说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不让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说,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。”

    “明白了,不问,不问,那位先生要下桥了会长,会长您看,您别瞪我,您看。”

 

    果然,叶问偏了偏身,朝桥下的流水望了几眼,是有要离开的苗头,正好,去打个招呼,站了那么久,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,那么趁他要离开的时候上前招呼一声,顺其自然的,看上去很真实,万宗华咬着牙想了想,不过几近凌晨,怎么解释自己这时候上街呢,巡逻吗,叶问心里肯定会起疑,说中华总会难不成还兼职唐人街的安保吗,再不可理喻一点,大概还会认为自己是追上来打架的。

    有这个可能,谁知道他会怎么想,幸亏没有贸然过去,只不过到这份上,倘若不光明正大地去打个招呼,自己岂不真的成了“监视”,有违君子之风啊,毫无风度! 

    毫无风度,万宗华,你这个人。

 

   

  “会长啊,那我——”小伙子刚开口,正赶上叶问半边身子都转过来,目光也随意地朝这边扫视。

    他还反应不及,就见着身边的万会长脸色惨白,倒吸了口凉气,噌地一矮身,躲到广告牌的灯箱后面去了。

 





  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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